简论李时珍与医道文化
简论李时珍与医道文化
张梁森 何良富
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、蕲州名士顾景星在所著《白茅堂文集》中撰写《李时珍传》，他记述李时珍说：“余儿时闻先生轶事，孝友饶隐德。晚从余曾大父游，读书以日出入为期。夜即端坐，以神仙自命，岂偶然？”又说他“年七十六，预定死期。”不难看出，李时珍对于道家功夫的造诣是十分深刻的。纵观《本草纲目》，更加清楚地看到：李时珍是中国历史上把医、道文化结合得最好的方家之一。
1.道教理论在《本草纲目》中的应用
自古以来，就有“医道同源”“十道九医”之说，即所谓“黄老之术，本于一体”。一部《黄帝内经》所云“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”，“阴阳”“五行”等，都来源于“道”。那么，“道”是什么呢？
这里，我们来看看道教鼻祖老子（李耳）在《道德经》中是怎么说的。他说“道可道，非常道。”意思是：我说的“道”是可以解释其中义理的“道”，并不是普通道理的道，而是天地万物、宇宙自然那个大道。固老子又云：“有物混成，先天地生。寂兮寥分，独立而不改，周行而不殆，可以为天下母，吾不知其名，字之曰道”（《道德经》象元章第二十五）。准确地说：“道就是宇宙万物的本源或本体。”我们常说的道教文化，也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本源。尤其在中医中药的应用上，无论是古代、现代和当代，“阴阳”则是其核心之一。对人体的认识，对脉象的解释，对药方配伍的运用，如果离开“阴阳”这个辩证唯物观念的认识，中医理论就很难成立了。鉴（之）于此，历代中医家们都对道教理论十分重视，尤对“阴阳”研究殊深。最终他们也都医道一体，医道并存。如葛洪、苏颂、陶弘景、孙思邈等，都是医道文化结合运用的典范。而葛洪、孙思邈还被尊为“神仙”“真人”。
那么，作为科学家的李时珍，却是采取批判和继承的态度对待道教文化的。凡有害的方面，如“服食金丹，长生不老”之类邪说，则坚决抨击，毫不留情。而正确的方面，则予以继承，且不断创新发展。例如，他论述药方配伍时说：“药有君臣佐使，以相宜慑。”“盖相须相使者同用，帝道也。相畏相杀者同用，王道也。相恶相反者同用，霸道也”（见《本草纲目》第47页，人民卫生出版社1977年5月版本）。这里所谈的“道”与道家的“道”，同归一辙。其中，“帝道”有宇宙“主宰”之意；“王道”则是道德的典范，“霸道”则是人性的反映。又如，李时珍在论述采药“六气”说中引用岐伯曰：“厥阴司天为风化”“少阴司天为热化”“太阴司天为湿化”“少阳司天为火化”“阴阳司天为燥化、”“太阳司天为寒化”（同前。第57页）。又在“气味阴阳篇”中取《阴阳应象论》：“积阳为天，积阴为地。阳静阴燥。阳生阴长，阳杀阴藏。阳化气，阴成形。阳为气，阴为味”（同前。第67-68页）。以上关于“道”的论述，时珍概括为“医有医道”“药有药道”。而“阴阳”之论，又源于“道”中。可见，李时珍在编著《本草纲目》过程中，始终把医药文化和道教文化熔于一炉，二者相得益彰。
2.道方道药在《本草纲目》中的应用
李时珍的钜著《本草纲目》被称为“古代东方的百科全书”，那么它到底有多少科？又全在哪里？从大的分类而言：有医学、药学、化学、物理学、物候学、植物学、动物学、矿物学、天文学、地理学、地质学、地貌学，还有文学、哲学、历史学等，甚至军事学也涉及其中（《本草纲目》中记载南北军旅中用方药治伤、治病等范例多处）。如果把这些学科再细分一下，真可谓“百科”了。说它全，主要是内容涉及面广，记载各科知识全。且首次发明“脑为元神之府”之说。
人们会问：“《本草纲目》为何能做到如此全呢？”以笔者三次通读、复读、精读《本草纲目》的体会，主要是其资料来源丰富。除李氏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理论知识外，重要的是他参考的书籍典册众多，共800家。其中，“引用古今医家书目”360种，“引用古今经史百家书目”440种。这里，我们千万不可疏忽的是：在这800种典籍中，涉及道教文化、道医道方道药等方面的书籍就有140多种，占18%。在“引用古今医家书目”中，就引用了《孙真人枕中方》《刘涓子鬼遗方》《服气精义方》《彭祖服食经》《神仙服食经》《罗仙乾坤秘韫》《张三丰仙传方》《海上仙方》等道家医药书近60种，占14%；在“引用古今经史百家书目”中，先后引用了《葛洪抱朴子》《玄中记》《神仙传》《东华真人煮石法》《夏禹神仙经》《遁甲书》《河图括地象》《罗仙神隐书》等道家文献80多种，占20%。可以说他对道家医药文献搜罗致尽，引用致广。
这些道家文献和道药道方的引用，不仅丰富了《本草纲目》，尤其是对后世医家有很大的借鉴启发作用。如李时珍在“莨菪”条［发明］中记载嘉靖四十三年二月，妖人武如香游至河北昌黎，见县民张柱妻貌美，于是“设饭时，呼其全家同坐，投红散（莨菪粉末）入饭中食之。少顷，举家皆迷。任其奸污。复将魔法吹入柱耳中，柱发狂惑，见举目皆是妖鬼，尽行杀死，凡一十六人，并无血迹。官司执柱囚之。十余日柱吐痰二碗许，闻其故，乃知所杀者皆其父母兄嫂妻子姊侄等。柱与香俱论死”（同前。第1142页）。李时珍引用此案，告诫后世医家，凡毒性药饵千万不可轻用，以免误人性命。又如，李氏引用《张三丰仙传方》“伐木丸”，“用苍术二斤，米泔水浸二宿，同黄酒面曲炒赤色，皂矾一斤，醋拌晒干，入瓶火煅，为末，醋糊丸梧子大。每服三四十丸，好酒、米汤下，日二三服。时珍常以此方加平胃散，治一贱役中满腹胀，果有效验”（同前，第67页）。可见《张三丰仙传方》名不虚传。《本草纲目》附方11000多个，引用道药道方3000多个，占三分之一强。李时珍籍此而丰富了《本草纲目》。
3.外丹内丹在李时珍自身的应用
炼丹术源于古代方术，是道家修炼术之一，分外丹和内丹。外丹是把一些含有化学元素的丹砂（朱砂）、铝粉、雄黄、雌黄、矾石、硫黄等烧炼而成，称“仙丹”“金丹”“神丹”等名。谓服之可以“长生不老”，“飞升成仙”。而内丹是道家将人体拟作炉鼎，以体内的精、气为药物，用“神”去烧炼，集精、气、神合而为一，结成“圣胎”，就是内丹（金丹）。修成了内丹，同样可以“飞升成仙”。可见，练外丹和炼内丹二者的目的是一致的。所以，不但道家终生修练，凡夫俗子想成仙的人也跟着“修炼”。作为医药学家的李时珍，为了研究药物和著述《本草纲目》的需要，对炼内外丹的实践经验更足，从而证实炼外丹的危害和炼内丹的益处。
在炼外丹的实践中，李时珍炼过朱砂，且试验多种朱砂的性能。他在“丹砂”条［集解］下记载道：“别有一种色红质嫩者，名土坑砂，乃土石间者，不甚耐火。邕州亦有砂，百两作块，黑暗少墙壁，不堪入药，惟以烧取水银”（同前。第518页）。如果说，他没有炼过各种丹砂和炼砂时进比较，就不会有“不甚耐火”“惟以烧取水银”这样准确的结论。同时，李时珍在炼外丹过程中，证实了服食“仙丹”不会长生，且有害性命。他直截了当地宣称“葛洪误世之罪，通乎天下”（同前。第2636页）。
内丹的修炼，是中医必须研究的大课题，李时珍怎么也不会放过。内丹家依据《老子》和《周易》八卦学说，奠定内丹修炼的理论和方法。认为《老子》所言“道生一，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万物”是生生不息的造化之道，是“顺行”。修炼内丹则要逆而行之，力使万物合而为三（精、气、神），三化为二（坎、离。或曰铅、汞），二复归一（金丹。或云“圣胎”），从而达到复归本源，长久永生。医、道一致的是：皆称人脑为髓海，即上丹田；心为绛官，即中丹田；脐下三寸（男子精腔，妇人子宫）为下丹田。那么，下丹田为炉，中、上丹田为鼎，通过意念“神”来“燃烧”精和气，最终把精、气、神凝练成“金丹”，即“神仙”了。顾景星说李时珍晚岁“夜即端坐，以神仙自命”，按古人以半百（50岁）为老（晚岁），李时珍当炼了二三十年内丹，应该说内丹功夫炼成。否则，科学态度十分严肃的李时珍不会以“神仙”自命的。
综上所述，李时珍用辩证唯物主义观点和方法论对待道教文化的取舍，为充实和发展中医中药文化做出了积极贡献，不愧为一位医、道文化的集大成者。
本文作者：张梁森系原蕲春县政协文史委主任，何良富系蕲春县道教协会会长。
（此文发表于《亚太传统医药2006年第9期》）
